Inner_child

陵光纪事 【仲堃仪x陵光】

陛下，此后只有一个天下，我叫它陵光，陵光只有一个共主，叫做仲堃仪

1

那夜依稀也是这般光景，他在病床咳血，他三叩首拜别，金殿玉阶，烛影曳曳，没有人哭

 

仲堃仪是在见到陵光后才知道眼泪是个什么东西的

 

惊才绝艳，少年帝王，柔骨狠戾，狼子野心，称之为蛇蝎美人也不为过

 

三十万铁骑踏平瑶光那一年，他还是天枢学宫满口之乎者也的箐箐学子，他却已抬首间灭了慕容故国，轻描淡写翻手搅乱这太平盛世，引得五国纷争，杀伐遂起

 

他们想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多少年后，还有巍巍史官龙飞凤舞地书写咏颂先帝睥睨生死的风姿，还有茶寥旧话本把那位紫衣帝王不平凡的一生续写成起转承合的戏文传奇

 

只因为仲堃仪喜欢，写得好了，千金有赏

 

如当年执明王为美人一笑举国上下栽满羽琼花，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对此趋之若鹜

 

所有故事因他一人而起，他却因一人丧失所有逐鹿天下的愿望

 

直到公孙身死

 

仲堃仪跟公孙钤是有过些许交情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约就是为他而写。他也一直知道，公孙辅佐着一位叫做陵光的帝王，每次公孙谈起那人，都会叹气

 

彼时仲堃仪就好奇，能让公孙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都无可奈何之人，想必是很有些本事的

 

2

慕容离开天权去往遖宿那年，仲堃仪第一次见到陵光

紫在天璇是皇色，他从未见过有人把紫衣穿得这般高贵清丽，那人眉梢眼角却没有丝毫公孙曾形容过的倾颓柔弱的影子。仲堃仪负剑走进来，逆着光遥遥立在殿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那人斜斜倚在王座，也只是懒懒抬了抬眼，目光落到他的剑，开口得漫不经心

 

公孙常跟孤王提起你，他这般说着，好像公孙还活在人世一般

 

他说你是个不可深交的人

 

你平步青云又叛主弑君，告诉孤王，孟章该死么？

 

陵光叹了口气，不等他回答，慢慢扶座椅立起身，你这样，要孤王如何用你？

 

仲堃仪微微笑起来，他摘下配剑，双手奉上前，语气不卑不亢，

 

孟章不该死，裘阵和公孙都不该死

 

该死的，都还活着，陛下

 

这样大不敬的话，陵光听了却丝毫不介怀，仲堃仪上前一步，再次匍匐在他身前，

 

微臣出身寒门，远无公孙大人那般清高心性和远大志向，微臣所要，不过是助王上得这天下，海晏河清，千秋万代，王上赐我荣华，一人之下，片旨行传，仅此而已

 

于是那便是陵光第一次抬头看他，有些讶异他话里的直白，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荒唐笑意，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

 

3

钧天321年，天权联合天璇进攻遖宿，仲堃仪在昱照山天险见到执明，着黑麾，玄龟图腾映四头尾蛇华丽得扎眼。他看着仲堃仪，顽劣的勾起唇角，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明明瞧着很薄情随性的一个人，却在千军万马前撂下一句话才拿出兵符

 

勿伤着红衣者，违令斩，本王要见活的

 

那一战很是惨烈，遖宿大败，仲堃仪在班师回朝的时候看见慕容离。他瘦到骨子里，随身依旧带着那柄洞箫，也依旧吹着闻者断肠的亡国曲。执明像重获珍宝的孩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羽琼将开的花期。慕容离和仲堃仪擦肩而过的时候，斗篷下的浅笑却比吃人的鬼魅还妖冶，近乎耳语，

 

所谓血债血偿，快到时候了，仲兄，让你的王，翘首以待

 

陵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波澜，他放下手里擦了一半的剑，立起身走到仲堃仪身前扶他起身，爱卿此次做得很好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共主玉玺把玩，像一件趁手的玩具。仲堃仪沉默半响才问，王上可喜欢？

 

见陵光不言语，仲堃仪便兀自说下去，

遖宿大败是个幌子，他们的五十万兵马已全部投靠我国，正暗中陈兵北部边境，只等天权回国途径昱照山天险之前，出奇制胜

 

当年你也是这般设计天玑的罢

 

陵光看着他，思肘片刻，直直望进仲堃仪的眼睛，仲堃仪便坦然回望，眉眼在烛火映衬下如诗经里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陵光便笑了，他的笑和慕容离的不同，慕容是冰雪释水，他是顾盼神飞，

孤王常想，以后要拿什么才能继续留住爱卿？瞧，权利，钱财，美人，你都不缺了

等哪一天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孤王，孤王虽不至执明那般昏庸，但也会尽力帮你找来

那时仲堃仪低头抚剑，浅声谢过，忽觉这般唾手可得的天下和富贵如此索然无味

身后陵光还在专心致志烹一壶茶，思绪好像飘了很远，他忽然出声喊住他，

 

跟孤王说说公孙

 

语气近乎带了哀色

 

慕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说说你们的相识，说说他的死，说说平日  他最喜欢喝哪一味茶

 

那一刻，他爱上他的爱情

4

微臣有个小小的愿望

你说

还请王上以后不要再自称孤王，王上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王上还有我

陵光失笑，好

5

天权大败那夜，天璇举国欢庆，共主玉玺被加盖上金印，大一统的登基庆典指日可待

仲堃仪去了陵光寝宫，像很多次那般，捧着煮好的泽兰茶

 

孤王做错了很多事，也负过很多人，爱卿曾说，该死的人，都还活着，孤王却忽然，想在这爱卿活着的世间，多呆一会了

 

孤王想通了，孤王负了裘阵，又负了公孙，这一次，不想再负仲卿

 

陛下……仲堃仪没能打断陵光

 

听孤王把话说完，等明年谷雨季春日，带我去你的故国走一遭吧，听闻那里有举世闻名的精铁和良驹，还有爱卿当年求学的学宫

 

瞧本王的记性，我答应过仲卿，此后再不称孤的，你说过，我不是一个人了……

陵光说得很快，生怕他会拒绝一样，也生怕，晚说一会，就再没有机会。他手里端着一盏空茶，是公孙生前最爱的泽兰，仲堃仪在天璇的这些年已经煮得很好了。公孙短暂的一生里只给三个人煮过茶，一见倾心的慕容离，一见如故的仲堃仪，最多的，还是这个让他忘记初衷又无可奈何的陵光王

 

下一瞬茶杯直直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远不及眼前人嘴角溢血的绝色来得突兀，陵光不可置信仰头望向他，血从葱白指间蜂涌而出，紫衣染上朱色，浓烈的近乎赤黑，映着惨白的脸和玫瑰唇色，美的惊心动魄

 

仲卿……

 

他轻喊出声，不知是因毒入五脏六腑的疼痛，还是惊诧于面前人的薄情，接着陵光捂着嘴角潺潺溢出的血，垂眸笑开，

 

孤王忘了，你最会玩弄的就是人心

 

真可惜，仲卿把泽兰煮得这般的好，不知以后又会便宜了哪个家伙

 

泽兰其实是很苦的，煮了很多年的仲堃仪到现在也没有习惯它的味道，就好像他始终无法明白，为何陵光能喝得如此甘之如饴

是了，这个人到死都没有开口问他，遖宿投靠天璇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他那般信任着他，近乎盲目，又或者，如陵光一般玲珑心思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今日呢？他不问，便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其实早已昭然若揭的答案

便永远不会失望

 

仲堃仪静静看他油尽灯枯的眼睛渐失光华，慢慢把公孙的剑放到他怀里，俯身近乎耳语

 

陛下，此后只有一个天下，我叫它陵光，陵光只有一个共主，叫做仲堃仪

 

5

然后他转身，明皇衣袍拂过雕花长阶，这样的场景明明似曾相识，这一次，却让仲堃仪某个部位痛得几乎抽搐起来，屋外长明灯亮若白昼，文武百官早已跪伏多时，他推门而出，慢慢举起右手，哭号声便响彻整座王城

 

他拥有了陵光，也永远失去了陵光

 

6

二十四色里，黄为尊，紫为贵，他独留这两色

 

四方来贺时，他收到慕容离的一封书信，大意是恭贺他大一统，也替执明谢过他的赦免之恩。信里还提到瑶光的羽琼花开得甚好，他若得闲暇，也可去赏玩一二

 

是了，天权被灭后，他把瑶光划给慕容做了封地，执明终于褪了帝王枷锁，卷着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欢天喜地嫁了过去。哦不，是搬了过去

 

仲堃仪没有杀执明和慕容，大约是有私心在的

 

他等着这两个人来杀他

 

但他们始终都没有来

 

7

慕容离曾问仲堃仪，你想要什么？

他问，你想要这天下吗？

 

仲堃仪皱眉，我以为你选的共主会是执明

 

慕容离笑着摇头，箫中剑亮如白虹，他不是能守天下的人，他没有这个心

 

很久以后仲堃仪才明白，慕容离把最好的都留给了执明，他把那颗乱世里最无谓纯良的赤子之心守护得很完好，他把极圣和极寂的煎熬都留给了别人

 

你想不想君临万千，生杀由断，看浮生如蝼蚁，金粉铺满殿

你会拥有无上荣耀，也会因此无上孤独

仲堃仪在那一刻想到夫子，想到苏严，想到四大氏族的排挤，想到孟章，最后，想到陵光

 

慕容离便眉眼弯弯得笑起来，抬腕斟了一杯酒，不动声色饮下去，

 

你杀了他，我许你天下

 

8

毓埥遥遥坐在下首，朝他举杯，祝陵光长乐无央

 

仲堃仪温润的眼角便泛出那么一点湿意，亦举杯，祝陵光，长乐无央

 

尾声

丞相已经很老了，几乎不怎么记事，他常常会把我认成他的得意门生公孙钤，在宫里溜达的时候遇见了，便会拉着我喋喋不休颠三倒四回忆当年的光辉往事，一遍一遍说，王上盼着我回去，已经盼了好些年了

 

我没有告诉他，公孙钤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是被毒死的

 

我也没有告诉他，他的王上已经化作这万里河山，成了天下臣民心心念念的一个名字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得不到陵光

裘阵和公孙，他们一个是他心口朱砂痣，一个是他床前明月光，一个是他逐鹿天下的因，一个是他励精图治的果，所有关于家国天下的英雄梦儿女情，陵光欠他们的，永远还不清

我知道陵光有欲死之心，也是在很早以前，关于遖宿诈降，他不问，我便不说，他大约怀着期许，我也可能心存侥幸，我只是惊异于他真的甘心，把曾许诺别人的盛世这般轻易交予我，毫无保留

我拥有了陵光，也永远失去了陵光

end

图源 @gigi 

配合bgm 《致陛下书》

Ps刺客后面太虐没看完，希望太太们不要太深究细节23333